2013年10月30日 星期三

《我的團長我的團》最炫民族風

 

《我的團長我的團》最炫民族風



「不辣鍋,你是我的鍋呦,借點錢,我加倍還……」

耳邊又響起那首怪腔怪調的歌啦,好像又看見那張滑稽耍寶的老臉,閉上眼,我就回去啦。

活到這份上,天王老子也拿我冒得辦法嘞,什麼千里迢迢,什麼時光流轉,只需閉上眼,我就可以回去那個地方啦。

那個地方,崎嶇八拐,天塹險途,我偏生覺得親近熟習的很。那個地方,林深霧濃,又冷又濕,我偏生就感覺鮮亮熱絡呢,閉上眼就看見了呀,就刻在我眼皮上呀。

那是禪達、那是怒江、那是南天門哎。

他們想我啦。我的魂在喚我啦。

「不辣,不辣鍋!」那是我的團長,我的南天門的兄弟們在喚我啦!

不是村人眼中的老叫花子、不是殘廢的老五保、不是路邊伢子戲弄的沒牙老漢。 

我是不辣。

大名鄧寶,湖南人不辣,川軍團上等兵,我的團長是死啦死啦!

不辣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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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得他,我也許還是家鄉田邊隨地散著的土坷垃。

爺娘老子生下我,看到是個帶把的,一高興,就叫我:「寶,鄧寶」

人無三分地的鄉下,身無長物、屋頂無片瓦的家裏多了個細伢子,那是討債的,什麼寶!等爺娘走過了,也就是個草!

終日遊蕩,零敲碎打混個半饑半飽,一身排骨,也就長個順手牽羊的小賊膽。鄉里的財主官爺凶的很咧,光棍惹不起,雞蛋哪敢往石頭上碰去?

他們說,官老爺招鄉勇嘞,給吃給喝,只要肯刀口舔血,就好掙個出身。

老子去了嗄。看見雪亮的大刀呼呼,人人橫著一膀子肉,官爺一雙眼睛恨不得飛出利劍來。不是老子慫,老子就是餓軟啦,站不直打哆嗦啦。官爺看不上老子自己走好啦,哪曉得日後還是栽他手裏呢?

後來小東洋攻來啦,要兵的越來越多啦,老子不用裝,只要站得直扛得起搶,就糊裏糊塗進了隊伍,吃起軍糧啦。

老總號喝:「站直嘍,打小東洋,人在槍在啊!」

人,還在,全虧得爺娘老子生的腿快;槍,也在,從驚弓之鳥到天天放槍,老子打麻木了,搶杆子也都打彎咧。

老子的第七步兵連,打冒得了。

他們講什麼焦土抗戰,說什麼長沙城裏鐵桶陣,老子不懂,老子只曉得,從此被TMD小東洋攆得回不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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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得他,我們還是該死的匪兵甲乙丙丁吧。

窮鄉僻壤,收容站才是我們這些老兵油子橫行霸道的地方。

沒家,沒隊伍,沒人理,沒人管,山中無老虎,老子這個猴子敢稱大王嗄。冒得吃,冒得穿,當當光了,就去偷去搶。反正一幫子白菜幫子爛菜葉子,廝混在一塊,除了爛在一起,還能夠怎麼樣?

但是來了個川軍團的團長,要我們去打小日本去呢!

哪個王八蓋子不想去!

哪個王八蓋子想爛在這裏漚死!

老總說過人在槍在呢。老子豁出一條命,活生生咬斷了自己一截小尾指,也有傳說,是生生將二截筷子戳進自己鼻腔裏頭,嚇到了當當鋪子裏的人,也許,是他們指望我們趕緊拿槍走人。總之,老子拿回了老子的槍,挺起小胸板,小眼放光光,老子要拿回光榮的夢想!

可是,當我們身上就剩下一條中國褲衩,被飛機扔在全是敵人的外國戰場上,沒頭沒腦沒著沒落,又是被追著攆著趕殺,老子就知道,天王老子冒得長起中國眼睛咧!

狗急了還會咬人咧。老子開了最准的一槍:命中肩頭!

「我是你們團長!我是你們團長!真的、真的、真的。」

骯髒、疲憊、滿身是血的傢夥,是我們團長?他眼睛那麼黑、那麼亮,直視我們每個人的臉和眼,不是用鼻子,不是用眼白,而是直瞪瞪地真正看著我們,咧著嘴大笑:頂好!

老子頂不好咧,老子腿杆子在打擺子,雙手握的槍也在打擺子。

老子一槍打中看到的最大的官。迷龍一腳踹了他的命根子。煩啦對他冷嘲熱諷。迷龍婆娘拿槍打他上樹。

可是,我們好像在這個叫死啦死啦的團座手下活得越來越好咧。

他讓我們用中國褲衩幹死日軍;他讓我們用大棍子迎接日本人的機槍和刺刀;他讓我們去保衛英國機場;他帶我們回家;他領我們衝上南天門掩護婦孺友軍過江…… 

他說老子聽不懂的話,什麼「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他也會講我愛聽的話:「諸位現在就是我的爺爺,我就是你們眾人的灰孫子!今天諸位得上座!因為以前你們拿到的,要麼是大老爺不要的,要麼是天老爺扔給你們的,要麼靠自己可憐巴巴,要麼等別人好心——今天,是你們自己掙來的!」

哦,老子終於掙著了!

哪怕,一路留下要麻康丫,和南天門上千人的墳,我們跟著他,發瘋地廝打,就像一群不要命的狼,就像黒林子裏的山魈,就像是真正的軍人,大呼小叫殺他娘的盡興咧。

老子掙著一條命回到禪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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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得他,我不會曉得,英雄和灰孫子,原本就是這樣沒道理。

死啦死啦被抓走啦,原來他是個冒牌的。我們呢,轉眼從江防英雄變成有礙觀瞻的兵匪,還是要在收容站混吃等死。

老子怎麼感覺從嗓子裏被捅到肚子裏一把長刀子咧,不痛不辣,就是冷冰冰的,直通通地梗在喉嚨口子裏頭。康丫要麻沒了。蛇屁股失了魂。我們只有扭打在一起,才能感覺一點對方身上的熱氣。迷龍一味折騰。煩啦連折騰的力氣都沒啦,只看見越來越多的眼白。

直到庭審那一天。

我們又苦又急,我們難過得想拿腦袋撞牆,我們目瞪口呆。

我們的團座帶著手銬子。我們團座招魂跳大神。我們團座絮絮叨叨。

可是只有看見他,我們的血才會熱熱地湧上心頭啊,我們的眼睛才會期盼地發光啊,我們的身板不由自主地想撲過去啊。

面對正牌的湖南老鄉虞師座,老子橫下一條心,壯起狗肉膽,才敢說:「我起先一直當他是湖南人咧!他總說,要想中華滅亡,除非湖南人死光!」

死啦死啦那是真正的湖南人咧,老子就看他蠻順眼!

歪著頭,垮著肩,敞著衣裳,吆五喝六,瞪著眼叫:「我們是打過仗的,一路殺著日軍過來的!」

是咧,殺日軍過來!湖南人不怕死,不惜命,只要有人領著頭兒敢立起嘞!

老子愛聽他罵人咧!老子就要這樣的團座咧!老子跟著他才曉得怎麼回家咧!老子跟著他殺小日本時候才曉得當湖南人榮光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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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得他,我永遠不曉得什麼是團。

我們在祭旗坡看康丫他們的殘軀被日本人推倒;我們忍饑挨餓哄騙更多士兵入夥;我們在陣地前扭著屁股對日本人唱歌示威;我們被死啦死啦每日一炮哄來的日軍炮群攻擊得滿嘴土頭不得露;我們吃著鹽水泡芭蕉根等死啦死啦換回槍炮彈藥;我們冒死穿過怒江跑進深山密林去背回煩啦的父母;我們和美國佬打成一片;我們組隊成為死啦死啦的突擊隊。

老子那時候不曉得,這是老子一輩子最快活的時光咧!

死啦死啦一點兵,老子就快活地往前湊!我是他的指揮部!我是排頭兵!我有人管著靠著,是死啦死啦的金子,還要管著新兵蛋子呢!

迷龍掙出一個家,煩啦和精銳張立憲爭女子,死啦死啦暈過去被人欺負,老子陪著打了不老少的架,那一個百折不撓百戰不屈!

一個後來的臭老九講,獸醫是什麼折翼天使,煩啦是懷疑的天才,迷龍是越沉重越喧囂,喪門星帶刀俠客,克虜伯是行走的五花肉,老子就是打不垮的小強。我那個團長,是個妖孽來嗄。

老子不懂得嗄!老子只曉得,舌頭痛快了,腦袋瓜子熱了,腰杆子挺起咯,老子活神氣咯!
嗨,只要活在自己兄弟裏,老子就是活得那一個快活!不要命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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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會唱:「不辣鍋,你是我的鍋呦,借點錢,我加倍還……」

他會嬌媚地抱住老子的大腿,裝模作樣地哄老子借軍餉給他咧!誰讓他為了哄騙軍需官的姨太太一勁兒在迷龍那裏欠債嘞?

老子裝作掏錢,一拔腿跑啦,讓他閃倒在塵土裏!大傢伙哈哈大笑嗄!

團長又耍寶嗄。他會在後腦勺給你一個大耳瓜子,也會在我們屁股上狠狠踢一腳。我們呢,只要三五成群,也會毫不手軟地把他給扒拉倒。

隔了很久,才發現,只有他這個官兒,是真正和我們廝混在一起的嗄,只有對他,老子的腿肚子不會看見別的官爺那般打擺子嗄。

他身上的味道,和我們身上一樣,臭烘烘的咧。

他那外放的熱氣,好像是那個濕冷的陣地最火熱的氣息,我們就貪著這點子熱,不肯散去。
是咯,再大的安逸,再多的升官發財,也不會讓我們離他而去。

其實,也冒得財咧。

如果,老子曉得,他有那麼難,城裏再多的掏荷包的趣兒,也不該叫老子動心啊!

果,老子曉得,他已經竭盡全力來經營維持了,老子會不會也擔起一點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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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子有文化,也許會曉得死啦死啦為什麼痛嗄。

死啦死啦經常沉默下來,發呆,眼睛裏的濃黑,深的看不見底。

他不說不鬧不那麼神氣活現的時候,背對我們佝僂著,那條叫狗肉的狗沉默地陪著,才像他真正的兄弟。

他跪對著南天門的背影,無比孤單傷心。隔江的子彈都打不中他,他自己倒搖搖欲墜。

他躺倒悄無聲息。他說他欠了千條命。他說他疼!不得安生!他說我們是把魂丟在南天門了,回來的只是殘軀!

他啞了的時候。我們也失了魂。我們不愛看咧。

只有一個煩啦腦子好使點,能明白他,可這個尖酸的煩啦也不真是好東西,不好好勸伐,反倒是一味激得他死樣活氣咧。

每一次死亡,每一個戰場,每一次殺戮,他的眼睛裏就帶上那個看不懂的很痛很痛的表情!

嗨,老子情願陪你打到死哎,只要你不再露出那種看到鬼魂的表情!

打吧!

為了死去的,和江那邊望江期盼的;為了全我們的憾,盡我們的ZHI;為了不再有另一半的JIAOTULUNSHANG,我們心甘情願抱著必死的心重回南天門。

在黑暗中沉重地呼吸,緊握武器,迎著暴雨一樣的ZIDAN,我們當自己就是最後的JILIANG

一生之中,終有這樣一刻覺得就那是生存的意義。

連老子都懂得:我們活著,就是為了GONG上去。GONG上去,我們就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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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天。

南天門上的二百突擊隊員我們最後只剩下十幾個!

蛇屁股走了。大崔走了。張立憲走了。何書光走了。麥師傅走了。很多很多人走了,我們,也快了。

死啦死啦也打不動啦,他不再堅持作所有人的SHENG,不再硬撐著活蹦亂跳,眼睛裏反倒沒有那麼重的表情。

老子一條腿斷了,可是我還有最後一顆手榴彈。所有人都盡力聚在一起,等那一刻鬼子再攻過來,我們一起灰飛煙滅。

那一刻,老子心滿意足!

打到最後,和我的團長、我的團一起,我們拼盡了所有。

我們不虧不欠!心滿意足!

如果沒得他,我們不過是散落田邊地頭的土坷垃;

也許沒得他,我們還是猥瑣苟活的匪兵甲乙丙丁。

現在,我們可以一起戰死在南天門山頂上了。

不虧不欠!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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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子還有雙腿,也許還和我的團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讓死啦死啦看著我時,眼睛裏,又添上更深的濃黑。

我打穿你的肩膀子,我賠上自己一條腿。

不,不,其實是,當我醒過來,發現自己獨自一人被留在傷兵營裏,我惶恐孤獨冰涼,幾乎失聲大叫!我像被所有人遺棄了!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一個人,面對! 

我要我的團,我的團長!你們在哪里?

可是我看到我自己孤零零的一條腿。

我還能幹什麼?跳著腳讓我的兄弟們照應?讓我的團長傷心?

我偷偷爬起來,離去。

我選擇了跳著腳自己活下去,我不再是一個好兵,至少,至少還是一個活人!比起康丫要麻蛇屁股獸醫他們,我,活得一條命,還有什麼大不起!

一條腿,老子也能穩穩當當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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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夠幫兄弟們活下去,就讓我把你們帶回家吧。

我帶上了一大包禪達的泥土。

我到了蛇屁股的老家,他說過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地方;我到了要麻的聚寶盆,那裏女子白淨細膩;我去了康丫的山西,吃到綿羊肉的麵條子;郝獸醫說的西安城牆,真是埋骨的好地;迷龍家的屯子,雪漫得啥也看不見;克虜伯家的烏篷船,怎麼坐得下這麼肥大的五花肉?甚至阿譯的上海,尖著嗓子講話惦著腳尖走路;甚至煩啦的北平,老是遇到比他還要貧嘴還要清高的人……

到最後,我發現,我只是找不到我的團長的老家了,他應該家在哪里?

我握著手裏最後一點禪達的泥土,只是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死啦死啦的家鄉?

一個為領我們回家操盡心的人,我們從不知道他屬於哪里!

我最後把那一點泥土包進我貼身的包袱,綁在身上,帶回了我的家鄉,湖南,長沙。

我的團長,我起先以為你是湖南人咧,那就讓你陪我回湖南吧。

看看,我一路跳過的地方,支離破碎,至少,那已經是我們的地方咧。

我的兄弟們,我的團長,安心咧!

「不辣鍋,你是我的鍋呦,借點錢,我加倍還……」

又聽到我的團長在唱歌啦,我下意識地還想伸腳踢他,呵呵,老子那條留在南天門上的腿,可不是又回來啦?

老子回來啦。

穿越了焦土,也看到了和平;飽吸硝煙,也品嘗夠了平常人家的粗茶淡飯;從槍林彈雨中生還,我不願意輕易提起戰爭,也再不在乎生活的起伏跌宕。

我只是想,有一天,老子得回去,回到那個魂留住的地方。

我的團長和兄弟們鎮守的那個地方。

禪達的土,怎麼都和老家的泥巴不一樣咧。

我留著我的中國褲衩,我的團長說:「如果只有一條中國褲衩,也照樣用褲衩幹死日軍! 」
我的團長,就想聽見你再號喝一聲:「走吧,走吧!拉上走不動的,趕上臭不要臉先走的,我帶你們回家!」

來咧,老子來咧,哪個王八蓋子不來咧!

我的團長,我不願意再叫你死啦死啦,可是,又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前世,我是你麾下的打不死的小強不辣。

今生,後世,我情願還跟隨在你的 三米 之內,不離不棄。

我們是你的團,真的、真的、真的!

我們的團長,我們的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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