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長沙》山之上，國有殤

《戰長沙》山之上，國有殤

很久沒看國產電視劇了，實在是因為要從一堆抗日神劇、諜戰胡說劇、狗血家庭倫理劇中要找一部思維清晰、邏輯嚴密、感情真摯、人物形象豐滿真實的電視劇太不容易，然而《戰長沙》做到了。

這些天看完後，思緒仍然沉浸在上世紀抗日烽火中的長沙，那岳麓山下再普通不過的胡姓人家的悲歡離合中，那亂世中的兒女情、家國恨縈繞我心頭。

故事的背景，無論是抗日正面戰場最為慘烈悲壯也是殲敵最多的四次長沙會戰、衡陽血戰、常德保衛戰，還是不幸淪為國民政府「焦土政策」犧牲品的長沙「文夕大火」，使得「千年締造，毀於一旦」

以前多少也看過點相關史料，卻並無太大觸動，然而這部主角陣容並不強大、也缺乏鋪天蓋地宣傳的正劇《戰長沙》卻深深地打動了我。

一部好的文藝作品，並不在於多宏大或者多煽情，而是要有情懷、有格局、有境界，這一點，《戰長沙》做到了。

和一般抗日劇不同的是，除了這部電視劇的主角顧清明，是從一開始就要投筆從戎、立志捨身殉國的熱血男兒之外，其他的人實實在在都不是高大全的人物，不過是亂世中各有缺點、自求保命的小人物。

自盧溝橋事變爆發，抗戰軍興，一寸山河一寸血，松滬會戰，太原保衛戰，南京保衛戰，中國軍隊進行了慘烈的抵抗，然後無法遏制日軍的節節進逼，上海淪陷，南京淪陷，杭州淪陷，武漢淪陷，集中了各方戰略物資、政府公教人員、軍隊、難民的千年古城長沙危在旦夕。

新牆河以北二三百裡外，日軍對城內守軍虎視眈眈。

所謂戰爭，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對於長沙城內的裁縫鋪胡家來說，眼前最重要的不是逃難，安土重遷的他們似乎從來也沒有考慮過要逃到那裡去，而保住他們家最寶貝的雙胞胎湘湘和小滿的命，成了胡家的首要任務，為此他們不得不仿效許多戰時婚姻，想給孫女湘湘找戶外省殷實人家，好帶雙胞胎姐弟離開危若累卵、殺機四伏的長沙逃到大後方去。

他們的老家湘潭胡家的族長，鄉間德高望重的士紳胡大爺也從來不是「軍民一家」的好典範，他緊緊地看住自家的田和糧，不賣給日本人更不賣給國軍，已經失去不少子孫的他嚴禁其他孫輩參軍送死，保住胡家的根和家業是年邁的他最大的心願。

然而，戰爭並不會隨著這些普通人的意願而發展，國民政府對戰爭形勢作出錯誤判斷，以為長沙即將不保，就作出「焦土長沙」的錯誤決策，一把大火使得千年古城化為灰燼，多少平民在睡夢中長眠，這其中也包括湘湘的未婚夫一家。

二戰期間，長沙、斯大林格勒、廣島、長崎成為毀壞最嚴重的四個城市，而只有長沙，是毀于本國之手，這也使得長沙大火成為與花園口決堤、重慶防空洞慘案並列成為抗戰時期臭名昭著的三大慘案之一。

就像主題曲唱的那樣：「天空染成了灰色，戰火在身後蔓延」，沒有一個人能在戰爭中獨善其身，那天也不再是中國的天，敵機的轟炸讓跑警報成了戰時平民的必做功課，天邊炮聲隆隆，湘江南北戰雲密佈。

在戰爭初期還算一對熊孩子的雙胞胎姐弟湘湘和小滿迅速在戰火中成長起來，家中親人一個個離去

一心庇護全家、堪稱「中國好姐夫」的薛君山在第四次長沙會戰中壯烈殉國

小外甥平安為躲避日寇而被不幸悶死

姐姐湘君為保護福利院孤兒而引開日軍投河自盡

父親長寧拒絕出任漢奸偽職被日軍擊斃

母親帶著對丈夫和兒女深深的牽掛含恨病逝

剛烈要強一輩子的胡十奶奶在聽聞兒子死訊後毅然自縊

湘潭老家的同族兄弟中，長兄湘寧戰死

三房的湘平參加中央航校卻在對日空戰中被俘下落不明

才十幾歲的湘水把敵人引入雷區同歸於盡

忠心耿耿的養兄小秋目睹妻子被日軍奸殺

胡氏的族長胡大爺散盡家財、送走兒孫，在祠堂長跪不起，以他最後的力量庇佑家族的血脈。

「血濺到臉上才知道是熱的，子彈打到身上才知道什麼是痛」

親人的血，家國的恨，讓嬌滴滴的小辣椒湘湘變成了戰地護士，加入了救死扶傷的行列，讓少不更事、總是闖禍的小滿參加了民兵遊擊隊，滿腔怒火投入了對日軍的狙擊。

正如故事主角顧清明說的：「所謂戰爭，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每一個向死而生的生命都熱烈地生長

這是電視劇海報宣傳的主題，也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句話。

向死而生，多麼沉重的一個話題，在戰爭年代，每個人都沒有自由選擇生和死的權利。

死，對於每一個心懷仇恨、滿腔熱血的中華兒女來說並不是值得畏懼的結局，如在南京屠城中全家喪生的金鳳，如出身顯要、卻違背父願、投身戰場的顧清明，如在失去丈夫兒子之後悲痛欲絕只求一死的湘君。

生，卻是個艱難的字眼，每個戰火中親人離散、朝不保夕的平民渴求而不得，我最喜愛的小說《茶人三部曲》中，主人公嘉和對即將參戰的妹夫羅力說：「活不下去的時候，你什麼也不要想，你就想想那山裡的野茶。你知道野茶是怎麼活的？一點點的土，一點點的水，要吃沒吃，要喝沒喝，根一頭紮在薄土裡，那一點營養，讓它活下去也死不了，做人做茶做到這份上，都是可憐。可是它不死，它把根長長地在地底下延伸，一直伸到它找到活路的時候。」

這說的又豈止是茶，不也是苦難中華大地上的所有向死而生的同胞。